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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第七世(8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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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天皇上的心情看起來還不錯,祝啟偷偷擡頭看了一眼,在心裏松了口氣。

結果半個時辰後皇上笑瞇瞇地罷了兩個三品大臣的官,祝啟剛松下來的皮又緊了起來,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小團,躲在顧學士背後瑟瑟發抖。

顧學士似是感覺到什麽,扭頭看了他一眼,同皇上請了旨,依然讓祝啟回屋看書去了。

“陛下,要麽給他換個地方待吧,您看他那膽子,不太適合禦前伺候。”顧學士誠懇道。

“朕也沒想到,他膽子能這麽小。”皇上悵然道。

他沈默了片刻,對一旁立著的太監總管安康道:“他們昨晚去拜訪的那個方弋,是什麽來頭?”

“回陛下,方弋是禮部左侍郎方群書的孫子,方大人病逝後,他們家就敗落了,到方弋這代,就只剩一間老宅,兩房下人了。三年前方弋剛中了舉人,雙親就相繼病逝了,一直到今年四月末他才出了孝。方公子和祝大人昨晚去方弋家拜訪,是因為前一天他們二人出門路上險些被馬傷了,是方弋攔了一下,兩人才無恙的。”

皇上似笑非笑看了安康一眼:“這事,怎麽不早報給朕?”

安康忙跪了下來,告罪道:“是奴才失察,請皇上責罰。”

“起來吧,下不為例。”皇上淡淡道。

安康擦了擦汗,謝恩起來了,小聲補了句:“昨晚方弋家還有位客人,是一位落榜的舉子,名叫於博。他的父親是江西晉中知府於未暖,方家和於家是世交,這幾年因著一個長居江西,一個長居京城,走動才少了些,但是每年過年時都會互贈年禮。”

“於博,這名字有點耳熟。”

“陛下忘了,當年先皇要給您選伴讀,於博就曾經入選。後來因為他身子不好,大病了一場,名字就被先皇給抹了。”顧學士提醒道。

“都多少年前的事了,朕哪記得住?是最近朕才聽說的,什麽事來著?”皇上探尋地看向了安康。

安康忙道:“於博的啟蒙先生斐然,後來去了大同,教了方公子兩年。算起來,他們二人還是同門師兄弟呢。”

皇上這才恍然地點點頭,疑惑道:“這麽巧?”

“這世上,巧合的事多了。”安康賠笑道,“要麽,奴才去查查?”

“查誰?於博、方弋還是斐然?”皇上冷笑,“朕讓你查個祝啟,你查到現在都沒查出眉目來!”

安康又噗通一聲跪下了,哀聲道:“奴才死罪!奴才也沒想到,當年認識祝娘子的人,竟都已經不在人世了。祝娘子更是一點口風都不露,奴才的人怕打草驚蛇,也不敢多問。都是奴才辦事不力,奴才該死。”

顧學士道:“也許是因為祝啟的生父來頭不小,為了遮羞,這些人才都一個接一個離開了人世。祝娘子若不是因為逃得夠快、逃得夠遠,多年來絕口不提這人的名字,也未必能活到現在。”

皇上搖頭:“要滅口的話,早就滅了,怎麽會拖拖拉拉滅了十幾年?最近的那個香芹,還是祝啟進京後沒幾天死的。”

顧學士只是為了把皇上的火從安康身上引開,目的已經達到,他便閉口不言了。

皇上沈吟半響,吩咐了聲:“繼續查。”

查祝啟的身份不過是例行公事,結果越查卻越讓人迷糊。祝啟生父到底是誰,如今便只有祝娘子才知道了,知情人一個個死亡,難道是有人故意隱瞞祝啟的身世嗎?

方銘明明是要騎馬入京,駿馬都買好了,被祝啟主動找上,才改為乘船入京。祝啟是因為囊中羞澀才找上了好說話的方銘分擔路費和住宿費,還是他有什麽別的念頭?

不獨祝啟被一連串的疑團弄得頭大,年輕的皇帝也被這些破事惹出了一肚子的火。

要麽就把當事人都拎過來問個清楚好了。皇上破罐子破摔地想著,不過他也只能想想而已。問估計也問不出什麽,萬一真的打草驚蛇,那真相他就更難查到了。

“不用給祝啟換地方,就讓他在朕眼皮子底下待著。朕倒要看看,他身邊還能出什麽幺蛾子。”皇上憤憤道。

顧學士聞言,心裏忍不住替祝啟默哀了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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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銘先去街上找了搭馬廄的工匠,因為給的雙份工錢,那人呼朋喚友叫了七八個人來,兩個時辰不到就把馬廄搭起來了。方銘滿意地檢查了下成品,把另一半工錢付了。

他吃過午飯,歇了會,去集市上買了馬和一應的用具,還和那馬販子定好了價錢,每隔一天送批草料到家裏來。

方銘看了看天色,直接騎著新買的馬去了宮門口。今天祝啟出來得也很準時,方銘扶著有些畏縮的祝啟上了馬鞍,自己跨上去坐在他後面,控著馬繩往家走去。

“感覺怎麽樣?”方銘問道。

“呃,有點嚇人。有點擠啊,你要麽下去走?”祝啟皺眉道。

“你好意思嗎?這是我買的馬啊!而且你會騎嗎?”方銘翻了個白眼,不爽道。

“那你往後挪挪。”

“我就不,我就往前擠,你能把我咋滴?”

祝啟氣道:“你再這麽不聽話,我就辭退你!在宮裏受氣,出來還受氣,這日子沒法過了!”

方銘這才服了軟:“好好我往後挪挪,這不是想逗逗你,哄你開心麽。”

“有你這麽逗的嗎?你是哄你自己開心吧!”祝啟一針見血道。

方銘顧左右而言他道:“對了,今兒皇上又發火了嗎?”

“發了,笑呵呵地發的火,罷了倆人的官。不過後來我就又去偏殿看書了,臨走時顧學士還考了我幾句,我都答出來了。”最後這一句,祝啟說時聲音裏帶了絲掩飾不住的得意,背脊也挺直了。

方銘忍笑道:“那他誇你了沒?”

祝啟沈默片刻,肩膀耷拉下來:“沒有。”

“以後日子還長,你有的是機會。”方銘安慰道。

“不要機會,巴不得趕緊調走。”祝啟蔫巴巴道。

快到方弋家時,他們碰到了剛剛離開的於博。他和方弋下了一天棋,下得頭昏腦漲,要不是方銘主動打招呼,於博都沒註意到這兩人。

“師兄,要回啦?”

“……是,要回去了。”於博見他們倆共乘一騎,眼神更奇怪了。

等走遠了,祝啟才道:“你師兄為什麽這麽看我們倆?”

方銘道:“明知故問。”

“嘻嘻嘻嘻。”祝啟惡作劇得逞般笑了起來,他故意扭頭看著方銘道,“是他淫者見淫,關我什麽事!”

“你先把你這一臉的壞笑收起來,再說不關你的事。”方銘頭往前一敲,正敲在祝啟的腦門上。

祝啟哎喲一聲,坐正了身子,擡手揉了揉額頭:“你腦殼石頭做的啊!死硬死硬的。”

到了家門口,方銘下馬,把祝啟半扶半抱地從馬上弄了下來。

“我看他們都是踩凳子上下馬的,你怎麽不給我備個?”祝啟抱怨道。

“老得走不動道的才踩凳子呢,你這麽年輕,就不能自己練著上下馬嗎?”方銘好笑道,牽著馬進了院子,把它栓到馬廄裏,叉了些草料到石槽裏。

祝啟好奇地在一旁看著,自己也試著叉了一堆,稀稀拉拉灑了一地。

“好了,別玩了,去洗手吃飯了。”方銘奪過叉子放到一邊,推著祝啟回屋了。

祝啟洗過手,坐到桌前吃了兩口,道:“怎麽都是素菜?”

“你不是說要吃素了嗎?”

“那你呢?你也不吃肉了?”

“我中午吃嘛,跟你一起就不吃了。怎麽,想吃肉了嗎?這麽快就好了?”

祝啟咬著筷子想了想,弱弱道:“還是,先吃幾天素吧。”

“你在外面吃飯時,可不許咬筷子啊。”方銘忍了忍,還是沒忍住道。

“知道了,你跟我娘一樣,天天念叨我。”祝啟不耐煩道。

“你娘的生日是哪天?”方銘想起了什麽,道。

“大年初一。等年底你跟我一起回去吧,帶你認認人。等我死了,你自己個去找我娘,認錯了人咋辦?”祝啟認真道。

方銘好笑道:“你怎麽還惦記這事?哪有人老咒自己死的?”

“就當我未雨綢繆了。”祝啟敷衍道。

晚上,祝啟躺在床上,翻來覆去地嘀咕道:“我怎麽總覺得好像忘了啥事?”

“啥事?”方銘隨口接道。

“我自上任後,好像還沒給上司送過禮啊!”祝啟想了半天,恍然大悟道,“我先生說了,當了官要打點好上下,尤其是上!”

“你上司是誰?”方銘問道。

祝啟楞了下,疑惑道:“我,現在是歸翰林院管,我上司是翰林院的幾位大人嗎?”

“可你就在翰林院待了半天不到啊,你的上司難道不是顧學士和皇上嗎?”方銘撓了撓頭,“我也不太懂,不然你找個人問問?”

“問、問誰呀?”祝啟結結巴巴道,一想到要交際他就頭疼。

“顧、顧學士?”方銘也結巴起來,勉強說出了個人選。

“那他肯定覺得我是個蠅營狗茍、醉心鉆營的小人!不能問他!”祝啟立刻道。

“那難道問皇上?”方銘反問道。

祝啟悶聲道:“就是打點,我也沒錢啊!你的錢也不夠給那些大人塞牙縫啊!”

兩人對坐著苦惱了半天,方銘道:“反正這個官你也不想當,還打點什麽呢?”

祝啟拍了下頭:“對哦!但是這樣會不會得罪人?他們會不會給我小鞋穿?”

“你在皇上跟前,他們咋給你小鞋穿?”

“我又不在皇上跟前待一輩子。”祝啟說到這,哆嗦了下,“我不會在皇上跟前待一輩子吧!”

“說不定哦!”方銘半是同情半是幸災樂禍道。

祝啟撲過去掐著方銘脖子搖來搖去:“烏鴉嘴!讓你烏鴉嘴!”

方銘輕松把祝啟壓倒在床上,右手在祝啟雙眼上一拂:“閉眼,睡覺。”

手拂過,露出祝啟一雙睜得圓圓的眼:“不許你再咒我!”

“那你也不許再咒自己!”方銘立刻道。

祝啟瞪了他半天,洩氣了,不情願道:“好。”

方銘這才滿意地起身,拍了拍祝啟的臉:“乖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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